从《心动的信号》到《恋爱兄妹》，从《恋恋不忘的我们》到《半熟恋人》，恋爱综艺（以下简称“恋综”）在视听市场上的热度始终不减。这类节目通常会营造出一个理想化的生活场景，让几位嘉宾朝夕相处，捕捉一些甜蜜的恋爱互动，从而满足观众对浪漫情感的需求。然而，作为社会文化的一部分，恋综的意义不是“贩卖甜蜜”。当越来越多的年轻观众开始关注恋综之后，平台和创作者应当看到他们隐藏在“磕糖”背后深层次的心理需求，更应当思考节目在浪漫之外，如何以更加真实的叙事疗愈年轻人的情感，帮助他们建立更多对亲密关系的理性认知。
观众之所以爱看此类节目，究其原因是现代人的情感需求与社会现实碰撞后的结果。在快节奏的都市生活中，大多数年轻人都面临着工作时间长、社交圈层固化等压力。尤其是在一线城市中，年轻人需要将大量的时间投入工作、通勤当中，线下社交的时间变少。恋综恰好填补了这一空白，观众在观看他人恋爱时，大脑里的“镜像神经元”会帮助他们感受别人的快乐与悲伤，从而获得情感上的替代性满足。当屏幕里的嘉宾谈恋爱时，观众将自己代入进去，在大脑中分泌“多巴胺”，既获得了情绪的愉悦和放松，又无须承担现实中恋爱的经济成本、时间投入与情感风险。
但随着恋综一档又一档接踵而至，这条综艺赛道上的竞争变得激烈起来。为了在同类竞品中杀出重围，一些节目刻意加重了剧本和剪辑设计，在“甜甜的爱情”之中加入了夸张的戏剧冲突。有的让刚刚认识不久的几位嘉宾迅速构成“三角恋”的关系，有的把正常的沟通交流剪辑成火药味十足的竞争。在节目组的“花字”和配乐烘托下，真实的社交变成了虚构的“修罗场”。更值得警惕的是，恋综中日渐明显的娱乐化倾向，可能会加剧社会对情感的“消费主义”解读。在节目中，嘉宾的外貌、学历、家庭出身和经济实力常常被放大，而人的个性特质和情感沟通的重要性则被弱化。一些节目偏好选择名校毕业、颜值出众的男女嘉宾，让他们在豪华舒适的“恋爱小屋”中吃饭、聊天、玩游戏，完全将生计需求置之度外，也没有原生家庭的责任和顾虑。这些都在无形中强化了人们对“恋爱”的刻板印象，让恋综与普通观众、日常生活之间产生距离感。而“颜值经济”“流量至上”的逻辑，不仅扭曲了爱情的本质，还可能加剧年轻人的择偶焦虑。
一些价值观偏颇的恋综带来的还有失控的舆论场。原本希望来节目中寻找情感安慰的观众，却在节目的误导下不自觉地走向了“误区”。有的观众因为节目中疑似“三角恋”的桥段而对其中一方嘉宾做出极端性的评判，在社交媒体上发帖指责；有的观众因为嘉宾在节目中拒绝了牵手邀约，就对其进行“网暴”，挖掘并过度解读嘉宾的私生活信息。即使是在节目录制期间风平浪静的情侣，回到现实生活中也难逃一些网友的追踪，还有可能在分手之后再度遭遇“愤怒脱粉”和网络暴力。
我们不禁要问，恋综究竟应该给观众带来什么？断章取义制造戏剧冲突、刻意营造“人设”引起话题争议，这些制作策略虽能短期提升收视率，却损害了节目的社会价值，使观众既没有获取正确的情感知识，还对真实世界的情感沟通产生了怀疑。与偶像剧不同，真人秀节目主打真实性，观众渴望从嘉宾的真实互动中寻找情感共鸣，获取对自身情感成长有益的启发。这正是恋综设置“情感观察室”的初衷，即通过观察员对嘉宾相处方式的专业点评，为观众提供更直观有效的情感引导。然而，当节目过度追求戏剧效果而背离“求真”本质时，不仅无法达成这一初衷，反而会让观众对现实中的情感沟通产生更多困惑。
面对当下的种种乱象，我们需要重新审视恋综的社会价值。它不应只是制造浪漫幻想的“造梦机”，更应成为帮助观众理解情感、获得成长的“指南针”。为此，创作者和播出平台还需要在节目编排与传播手段上不断下功夫。比如，恋综可以通过更贴近普通人生活的选题与叙事，引入不同职业、年龄与情感状态的参与者，探讨更多现实议题，展现情感的多样面貌。在这一点上，《恋爱兄妹》颇具创新意义。节目通过“手足干预”的方式，开创了“爱情与亲情”双线并行的叙事模式。节目中的每个家庭都有各自的不完美之处，但即便如此，他们都在亲人的爱与陪伴中，勇敢地寻找着自己的幸福。观众从节目中看到的不只是恋爱，还有手足之间的亲情陪伴，以及不同的家庭关系对个体成长的深刻影响。恋综观察室也应当转变功能定位，从浅层的娱乐点评转向深度的情感解读。目前多数节目的观察嘉宾更倾向于制造笑点或输出金句，却缺乏对情感问题的专业分析。即使观察室里有专家学者，他们的分析也往往被淹没在其他嘉宾“凑热闹式”的点评之中。所以，制作方可以邀请更多心理学、社会学等领域的学者加入，结合具体案例解析亲密关系中的沟通技巧，帮助观众获取对自身有用的情感知识。节目还需要与观众建立更健康的互动机制。鼓励观众在互动中分享自身故事、进行理性讨论，而不是围绕嘉宾个人行为进行过度解读，甚至走向“网络暴力”。唯有如此，恋综才能从消费情感的娱乐产品，升华为沟通情感话题的公共平台。
总之，只有在“造梦”与“求真”之间找到平衡，恋综才能不仅让人看见爱情的美好，更教会大家如何以从容的姿态，在纷纷扰扰的现实世界中拥抱爱的复杂与真实。
（作者：杨杉，系中国电视艺术交流协会会员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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